2014年的9月3日。我和毅博、傅明乘坐的航班到达林芝机场已经晚点一个小时。一位身着便装、英俊的80后青年帮我们三人把行李搬上车,我以为他是一位来接机的康巴汉子呢。
阿扎仁波切
上车以后我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祈麦雍仲仁波切,是四川阿坝郎依大寺第十五代赤巴活佛。活佛丝毫没有显出自己的身份和举止给我这个初见者留下极好的印象。
我们这次来林芝主要是来拍摄古秀寺阿扎活佛。而祈麦雍仲和阿扎活佛是多年未见的学友,这次拍摄正好赶上了他们相聚,得以见到了两位活佛。
从林芝机场驱车到阿扎活佛担任住持的古秀寺,大概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车绕着雅鲁藏布江河谷走近100公里才到了对岸的古秀寺。古秀寺是由多丹. 日巴珠色大师(第九代生根活佛)修建于1332年。“古秀”是藏语音译,意思是等身树。古秀寺是西藏历史最悠久教派“雍仲本教”的史传名寺古秀寺四藏传佛教中本教在藏东地区最原始的道场。寺中有本教创始人敦巴辛饶亲手种下的一株古香柏,高约48米,树围约13米。据说已有8000多年历史。
寺院在文革时期被毁坏。1984年由四川若尔盖的僧人唐克江措师父带领尼赤当地信教群众修复,并迎请阿扎活佛入住寺院主持日常事务。
阿扎活佛在古秀寺给信徒做长寿灌顶
我们到时,阿扎活佛正在寺院给人主持法事活动。我在古秀寺里参观了一会他才回到寺院。阿扎活佛身材微胖,面目慈祥,外表敦厚、稳重。见到我们主动的和每一个人握手,眼睛一直微笑的看着我们。
下午,在古秀寺给阿扎和祈麦雍仲二位活佛拍摄了大量的照片。在室内拍摄时由于三盏灯里面的一盏始终无法引闪,只好用了二盏灯进行拍摄,虽说光线有些硬,但是还算不错。二位活佛看了很是满意。
傍晚时的藏区天气还是让人感到一丝寒意。在阿扎活佛住的二层简易小楼上,活佛让人烧起火炉。一股温暖的热流逐渐让我们感到舒服起来。阿扎活佛和祈麦雍仲二人在用藏语交谈着他们的话题,看起来他们二人也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晚饭我们是和活佛一起吃的,奶茶、包子。浓浓的藏味道。原打算回到林芝去住,活佛执意留下我们住在寺院里,这也正是我想的。
古秀寺和我去过的西藏其它的著名寺院不一样,它没有恢宏的建筑。寺院淹没在村子里面,给人的印象寺院显得有些民居化,僧人也不多。我想这也正是古秀寺的魅力所在,在这样一个不受干扰的寺院修行佛法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修行之地了。
阿扎仁波切
阿扎活佛是最早有文字记载的转世活佛,他的转世从第一世占巴南喀大师开始,至今已有3000多年历史,并且一直有确切的文字记录保存至今。本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之一,发源于古象雄文明,它涵盖了藏医、天文、历算、地理、占卦、绘画、因明、哲学、宗教等方面,对西藏及其周边地区的民族文化产生了重要地影响,经过几千年的信仰实践,直至今日,它仍然深刻地影响着藏民精神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和阿扎仁波切的交谈中我感受到他是一位睿智非凡的“学者型”活佛。他不但有北京大学宗教哲学硕士学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宗教学博士学位,现在还担任中国古象雄文化研究会主席,是重大国家级出版项目《藏文大辞典》的编委。
我信奉的是伊斯兰教,和佛教的接触不多。阿扎活佛得知我的宗教信仰之后和我聊起了伊斯兰教,他说他在北京还听过伊斯兰教的课程。
阿扎活佛说:“你们伊斯兰讲的是顺从和信仰创造宇宙统一主宰的安拉以求得两世的安守。这和佛教、基督教、犹太教等世界上正义的宗教的教义都是相通的。宗教的目的就是解释世界的本质,揭示宇宙人生的真相。教育人怎么认识自己和社会万物之间的关系,引导人找回到自然人性中的善与德、本原、质朴当中。使人心理健康,使人能够坦然地面对生活中的顺境逆境,使人能够从容地接受筛选来自方方面的各种信息,对各种信息做出及时准确地判断和处理,及时调整自己的人生航及时化解可能遇到的的各种不利因素,对那些一定要来临的人事物,坦然从容地应对,承受该承受的,承担该承担的,事事都能以乐观积极地心态去面对,使自己内心里时时充满阳光,充满喜乐,充满希望,充满力量……”
在和活佛的交流当中他不时的给我引用一些当下流行的词语以及提到当下社会的新科技。我们最多谈到认识自然,生命、宇宙、真相。世间一切的发展都又回归自然之内,我想这也是活佛的博学和他的襟怀。
第二天.阿扎和祈麦雍仲二位活佛带着我们四人和弟子们在本日神山周围寻找本教在这里的一些遗迹。在尼洋河边的藏王墓天葬台上、祈麦雍仲带来了一个朋友父亲的骨灰,藏民们有一个习惯,就是把去世亲人的骨灰做成擦擦(一种模制的泥佛或泥塔)供奉起来,就等于把自己供给了佛祖。这是老人的心愿,他希望自己能供奉在藏王墓边的这个天葬台上,这是他的归宿。
阿扎和祈麦活佛在天葬台上给亡者超度
阿扎和祈麦雍仲二位活佛和二位格西在天葬台上坐下来,把擦擦拿出来开始做法事。天葬台上到处都是死者的衣服、头发、遗骨。即使不告诉你这里是天葬台这里的气氛也会让你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不在天葬台下的公路边,几个磕长头的藏民正虔诚叩首。“磕长头”是藏传佛教信仰者最至诚的礼佛方式之一,他们虔诚的三步一叩首的慢慢前行。对藏民来说,今生的磨难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来世过上更好是生活进行的修行。此时此刻,突然让我想到前一段我看到的一片文章,《阴阳两界的生命轮回——湖南怀化一百多个”再生人”故事调查研究》。那个文章记录湖南100多个活着今天却记得自己前世人的调查。如果些被调查的“再生人”真实的存在,那么我们活在今世是为了什么?活的不好、不幸福难道就和前世、来世有关吗?不同的民族对待死亡和今生来世的理解会有不一样的行为。那么如果来世是真的,那么今生受难的人就可以一死来解脱今生的苦难,就不再去受尽今生磨难,死后很快就能再生?今生的善良就能修来来世的美好吗?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轮回?那么轮回又是为了什么?宇宙就是这样让人轮回的吗?
这么多的想法直到祈麦雍仲给我打断,他对我说:“走,我们去山边的玛尼堆看看去”。我们俩先走了一步去了玛尼堆。山边的玛尼堆有上千块之多。祈麦活佛告诉叮嘱我说:“不要踩到玛尼石上,这里的玛尼石是用来死后寄托灵魂的地方,这样不至于死后灵魂没有地方去”。 在玛尼堆前阿扎和祈麦雍仲二位活佛和二位格西站在哪里诵经,为这里的灵魂进行超度。
尼洋河和雅鲁藏布江交会的地方是一个水葬的地方
在尼洋河和雅鲁藏布江交汇出,是一处水葬的遗址。在风光旖旎的尼洋河与雅鲁藏布江的交汇处,蓝色的尼洋河水与黄色的雅鲁藏布江水形成了双色交汇带(图3),交汇处的山坡是一处水葬台,附近藏族群众有水葬的习俗。大部分人认为水葬不次于天葬,天葬是将尸体喂“神鹰”(秃鹜),而水葬则是喂“神鱼”(藏鱼),效果都是一样,都可以得到超度。至今,当地藏人还保留着不吃鱼的生活习惯。
阿扎活佛的身世也许能解释一下我对人生轮回的疑惑。
阿扎活佛有两个名字——阿扎·囊塞格桑南喀坚赞和阿扎·西拉华钦,我在询问阿扎活佛后才知道,阿扎·西拉华钦是他做沙弥时的法号,而阿扎·囊塞格桑南喀坚赞,则是他在日喀则的雍仲林寺,根桑洛珠大师为他授比丘戒后取的法号。阿扎活佛是人们对他的一种习惯性称呼,阿扎活佛这一世的转世也极为特别,一共经历了两次认定。
第一次是4岁时被认定为雍仲本教吐蕃时期的主要传承者——古象雄王朝王子占巴南喀大师的第83世转世灵童。这也是阿扎活佛的微信昵称“象雄王子”的来历。
从第一世占巴南喀大师开始,每一位活佛在离世前,授记自己下一世将要转世的时间、地点和下一世父母的名字,以便寻找转世灵童。
“下一世将于藏历土马年在(四川)阿坝郎依寺左边山脚下、两条河流交接的地方转世,父亲叫巴顿,母亲叫吉娜。”神奇的是,阿扎·南喀坚赞活佛写下这些授记时,阿扎活佛的父母巴顿和吉娜甚至相互还不认识。
关于阿扎活佛的转世降生,据说也有种种瑞象出现。为此,村里为他的降生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活佛的父亲甚至亲自登台演唱了一段拿手的藏戏。奇怪的是,父亲唱的那段藏戏,阿扎活佛从会说话起,居然就能一字不差地唱出来。
村里老人回忆,从会说话开始,阿扎活佛还能讲出自己的许多前世往事。后来回到阿扎寺,他询问一位曾得到他前世馈赠象牙镯子的老僧:“那只镯子还在不在?”老僧激动得眼泪直流,拿出镯子来告诉他,还保存得好好的。那时,村里人觉得小阿扎活佛讲这些前世故事很有趣,便时常拿糖来逗他,讲一个故事就给他一颗糖。在那个年代,西藏的糖还很稀罕。
当时在世的嘉沃仁波切给阿扎活佛加持
另一次认定,是阿扎活佛在13岁到达四川若尔盖地区的达金寺时接受的。这是源于前世阿扎活佛与达金寺间的约定。出于对阿扎·南喀坚赞活佛的景仰,达金寺曾派出本寺5名德高望重的僧人前往阿扎寺,邀请阿扎·南喀坚赞活佛到达金寺做住持。然而阿扎·南喀坚赞活佛说:“达金寺我会去的,但不是今世的机缘,我的转世一定会去的。”
这一世的阿扎活佛,果然就顺着机缘来到达金寺。由于阿扎活佛的前几世中,与达金寺最有渊缘的是江帕大师,因此达金寺认定这一世的阿扎活佛是江帕大师的转世。
当被送到四川阿坝县的郎依寺接受基础教育时,作为转世灵童的阿扎活佛受到了严格的训练,“别的小孩在寺里学习,一两个月便可以回家一次,而我一年只有屈指可数的机会。那时,我很想爸爸妈妈,很想回家。”慢慢地,他学会了忍耐孤独。
16岁之前,阿扎活佛要通览学习所有经文。而在16岁之后,他则要开始研习小五明、五部大论、大五明、显宗、密宗、大圆满等精深的佛法理论。之所以以16岁为界,是因为藏传佛教规定出家必须在16岁以后。正式出家成为僧人后,才能完全精心研习佛法理论。
在20岁时,阿扎活佛选择在日喀则的雍仲林寺闭关。闭关时,每天凌晨两点,阿扎活佛就起床修行,直到晚上11点多,才能完成一天的修行功课。这样的闭关苦修,一直坚持了4年零7个月才大功告成。
阿扎和祈麦活佛和二位格西在神山上祈福诵经,这是转山的必要仪式
第二天,我们一行四人准备跟着阿扎和祈麦雍仲二位活佛一起转本教神山,本日神山。"转山“是一种盛行于西藏等地区的庄严而又神圣的宗教活动仪式,在西藏许多地方都有转山的习俗。用转圈表示对神树与神山的崇拜,也是本教重要的仪轨。
9月5日早晨5点我们就出发了。车把我们一行八个人送到了本日神山的脚下的客栈。转山的人一般都开始从这里登山。为了这次转山,阿扎活佛,特意穿上了本教最珍视的套有红边深蓝色背心的僧衣。深蓝色代表本教修行的最高境界——空性,即所谓诸法皆空。
本日神山4500米,有着无比神圣的地位和加持力,堪与冈仁波齐神山相比,平时转本日神山一圈的功德就可洗尽一生罪孽,转三圈便可改变一生命运。本教认为藏历马年是本日神山的生日年,因此今年转山一圈的功德,相当于平常转山十三圈。
我们从3360米的宿营地“宗琼顶”开始往4540的山口爬,山道两边都是经幡,转山的人沿着经幡走就不会迷路。刚开始的时候山路还算比较平坦,越往上山道越陡峭。基本上是“之”字形上升。有些地方还搭着巨大的木梯子以及铁链、铁线或绳子供上山的人借力。一开始我还跟着阿扎活佛,后来就跟不上。年轻的祈麦雍仲活佛一直走在最前面,我和傅明走在最后。
一位母亲背着自己的孩子在转山
一路上我看到前来转山的人不仅有从昌都地区丁青县一路顶礼膜拜而来的本教徒,甚至还有二个背着孩子一路向上攀登的藏族母亲。上山的路上几个藏民看到我们竖着大拇指说:“很好,你们城里来的人能登上这个神山不多”。一个看我们走得慢的藏族姑娘还把身上的带着糌粑拿给我们吃,让我们补充体力。
快到山顶的时候,山道路的坡度接近30度,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大喘气,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阿扎的弟子多多一直跟着我们俩,替我们背着摄影包,减轻我们上山时身上的重量。
下午3点多。估计走了大约30多公里山路,我们终于登上山顶。山顶上巨大的经幡阵让我震撼,满山遍野的山坡上被五彩绚丽的经幡环绕,带有雍仲本教符号的经幡直至高点。回望四方,犹如八瓣莲花般的开放在青峰脚下。本日神山的经幡阵估计在藏区规模上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往后看,身后的风景很精彩,山下尼洋河与雅鲁藏布江冲积而成的三角洲平原在云朵的缝隙中展现着迷人的色彩。上到山顶的人总是要下来的。这次爬山让我感悟出一个道理,山很多,一个人再有能力也征服不了所有的山,应该让更多是年轻人去爬上高峰,让他们享受征服的愉悦,而我会分享他们的成功的喜悦。
转山的途中阿扎和祈麦雍仲活佛还遇见了一个已经在这里转山一千圈的老人。他在这里转山已经有八年了,这让二位活佛都深受感动。是什么一种精神在支撑着他做这也的转山信仰。这种能融入血液中的信仰及力量也只有在藏传佛教中常有见到。
藏民用磕头转山的方式转山,一圈转下来估计要10天左右
下山的路也是弯曲陡峭的,但是轻松了很多。这和上山时候心脏狂跳、欲罢不能的感觉不一样。看来下坡路好走些,我追上了阿扎活佛,还跑到了他的前面。但是我心里明白,跑的再快我也成不了佛呵。晚上八点我们才下到了山脚下的公路边。
现在,阿扎活佛的弟子已遍布中国各地乃至全球,其中不乏政界、商界和娱乐界的许多名流。他很欢迎他们来到古秀寺修行本教,修行在当下浮躁紧张的社会环境中是一种有益于身心的方式。和这些修行的人在一起更是对阿扎活佛智慧的考验。阿扎活佛认为,相比较其他地区,藏民更容易接受雍仲本教,而汉民族接受雍仲本教,则需要有从认识、了解到认可的过程。
阿扎活佛经常的和前来学佛的弟子进行交流
在前来修行的人中,很多人都给阿扎活佛提出打卦占卜的想法,阿扎活佛说:“那些不科学的占卜不过是入世弘扬佛法所借助的世间法。我从不提倡为人打卦,因为我们西藏有一句话:‘命是命,卦是卦。’卦未必准,还不如专心修习佛法,认清因果后,自然就能够趋吉避凶,明白自己的命运。”
出生于70后的阿扎活佛也有一些颇为时尚的爱好,有自己的博客、微博、微信。生活中,阿扎活佛是个摄影发烧友。他说:“修行是一种精神,可以体现在你的生活和工作当中。摄影也是一种修行,修的是一种定力,一种静。”
我和阿扎活佛在一起,我们像吗?
编者按:马宏杰,回族,著名摄影师。
1994年毕业于武大新闻摄影专业,自2004年至今任《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图片编辑,擅长拍摄报道及图片故事,主要作品有《唐三彩的故乡》、《西部买妻》、《割漆人》、《朱仙镇木板年画》及《采石场》《江湖耍猴人》等二十几组专题图片,作品先后获得“文化部群星奖铜奖”、“亚洲风采”比赛三等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比赛优秀奖”、千僖年香港中国旅游摄影比赛金奖、《人民摄影》报新闻摄影比赛自然与生活类三等奖等众多奖项,并参加中央电视台”再说长江”节目组考察长江源头、中科院可可西里考察队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进行为期40天的考察拍摄等众多拍摄项目。
马宏杰在他的博客中记录了本次随《中国国家地理》采访阿扎仁波切的过程,文中不仅详述了摄影师的心得体会,还分享了诸多未出现在杂志中的影像记录。